上元歌（二十六）
自锦觅走后，润玉已许久没有这种偏执到近乎疯狂的模样。
可世上许多事情就如同天河里的水，越是用尽全力，越是抓不住。
好比以前的锦觅。
好比现在的邝露。
邝露很快又忘记了润玉暴怒时的模样，润玉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，她甚至还冲他笑了笑。
这人长得好，又大方，时不时给她带些小玩意儿，只要别在他面前提起“先生”二字，就一切都好。
可她还是想去找先生。
锦觅就是这时上天的。
她上天本与润玉无关——棠越与羲和大神幼子打架，将人家一头红发剃了精光，她少不得上来赔罪。正从羲和府邸出来，准备回魔界时，余光便瞥见大石后鹅黄裙角一闪而过。
“邝露？”
邝露小心探头，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。
锦觅一头雾水，不远处便匆匆跑来一个小天兵，一边跑一边喘：“这位仙子有礼——可见到上元仙子？”
锦觅眨眨眼，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那小天兵却已跑到她身边，行礼道：“这位仙子方才似乎有话要应小仙，可是见到了上元仙子？”
“邝——”锦觅回到，余光瞥见邝露拼命朝她摆手，又连忙摇头，“没有，我没有见到。”
“当真？”那小天兵有些怀疑，身后却传来七杀星君的大声喝止。
“这小子成仙不过几十年，不认识魔后，冒犯之处还请魔后海涵。”长着大络腮胡的七杀星君一边向锦觅告罪，一边拉扯着小天兵往其他地方走。
“将军，这位仙子方才神情闪躲，说不定就是见到了上元仙子，你为什么不让我问问——”
“闭嘴！”
“找不到上元仙子，陛下会发怒的！”
“发什么怒！”七杀恨铁不成钢，“你知道这是谁吗！这是魔后！当年的花神！”
“一百个上元仙子也比不上这位......惹到了这位，看陛下不把你抽筋扒皮，你以为当年的天魔大战是怎么打起来的......陛下！！！”
刚才还在絮絮叨叨的七杀忽然浑身一抖，颤巍巍跪到地上，小天兵被他拉着一起趴到地上，大着胆子抬头，只见润玉背着手，眼睛却并未看向他们。
“见过陛下。”锦觅跟上来，迟疑地看向润玉，再向邝露那边看时，却见鹅黄色的裙角已经不见了。
“过来。”润玉道。
没有动静。
润玉脸色不变，竹节般手指轻轻摩挲着一枚玉扳指，眼神甚至称得上温和，熟悉他这模样的小兵却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。
“过来。”
他又轻声道。
锦觅皱起眉头。
她曾见过这样的润玉，更深知他这模样越是温言细语，只怕忍耐越是到了极限。
身后却忽有响动，锦觅转过身，眼睁睁看着一团黑乎乎的泥巴朝润玉砸了过去。
润玉不闪不躲，俊秀面庞被砸个正着，纯白的天帝朝服也沾上刺目污色，锦觅在旁边小天兵的惊呼声中，看到邝露不情不愿从大石头后探出身来。
“你为什么不躲？”
邝露声音脆生生的，又带着鼻音，似乎有些恼怒。
润玉走上前去，将她绞着的双手拉起来，细细擦去她指尖泥土。
邝露更不情愿了，一心一意要将手抽回，却被润玉不痛不痒打了一下手背。
“凭什么不让我走？我要去找先生。”
锦觅这角度，只能看见润玉动作顿了一下，他似乎抿了抿嘴，却什么都没说，又慢慢替邝露擦手。
锦觅觉得自己不应该留在这儿，正想默默离开，邝露却将目光投到她身上，喊道：
“你能带我走吗？”
锦觅一愣。
“我听到大胡子说话了，你是大坏......是天帝陛下很重要的人，他不会罚你，”邝露道，“别人都怕他，不敢带我走，你能带我走吗？”
“邝露.......”锦觅有些迟疑，“你怎么了？你不认识我？”
她想起旭凤曾语焉不详提起过上元仙子受了重伤，正想再问问，抬头却瞥见润玉脸色蓦地阴沉下来。
“不认识......但大胡子说了啊，你是花神。”邝露回忆着七杀星君的话，一字一句补充道，“一百个上元仙子也比不上你，想必很厉害了.......所以你一定能带我走，对不对？”
锦觅要说的话僵在嘴边，下意识去看润玉，只见比她更为僵硬，身上笼罩着的寒霜之色，厚得仿佛怎样也化不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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